◎文╱王惠珀
母親節前夕，收到這本由陳瓊雪教授主編之新書「安全用藥快問快答600題」，勾起我一連串的回憶。不，應該說是感同身受的藥師們共同的、美妙的回憶。寫下來，為我們在醫藥分業匍匐前進二十年的路上留下足跡。
年輕心靈的理想主義夢
1975年我到Michigan唸書，聞到自由（思想解放）才知道甚麼叫空氣。那時候安娜堡校園人才薈萃，各路人馬聚集，海闊天空大鳴大放，都是大俠（陳文成、楊志良等）。我骨子裡的俠氣被攪醒了，開始學搞運動，跟著保釣先驅林孝信的民主運動支援會出「民主台灣」雜誌，玩了八年，直到回台灣。
走過必留下痕跡。1983年回母系，教了好久的書卻拿不到聘書，原來我正在被徹底調查，當了半年的黑牌教師。那時候老師們笑稱我有了黑底，不必擔心被抓去當系主任了。哪想到我不只當了系主任，還去了衛生署當了藥政處長。台灣的民主是令人驕傲的。
我總相信藥師是入世的、是走入人群的行業。總不能教學生只在醫院服務藥品，而把服務消費者的事讓給不會讀身體的生技推銷員吧！藥師要貼近消費者才叫做臨床藥學(patient care)。
回到台灣，我沉不住氣，學不會躲在象牙塔搞學術。一有機會當上衛生署藥政處長，我那安娜堡幫喜愛社會運動的狐狸尾巴又露了出來。我把陳瓊雪老師請出來，號召500個藥師（只有她有此功力）到社區大學當老師，教銀髮族正確的用藥態度。
被拖下水搞運動的陳媽媽
哪曉得陳媽媽玩真的，把這件事弄得嚇嚇叫。2004年承辦此計畫的景康藥學基金會因此得到教育部「社會教育有功獎」。藥政處也因為推動「總體營造藥事服務環境」的創新性，得到行政院「參與及建議制度獎」，包括：社大用藥教育、小六生無藥的青少年教育、社區藥事服務認養、社區藥局監測違規廣告的「社區媽咪的眼睛」計畫。全方位的社會藥學的實踐，讓外界看到藥師的能力與能耐，也讓藥師找回專業的自信與舞台。
我在世界藥學會(FIP)呈現社會教育的成果時，美國學者讚賞不已，直呼在美國也做不到這樣的社會運動。我幽默的回應：「美國人生下來就醫藥分業了，不需要社會運動」。加拿大學者則替我擔心會有政治效應：「Have you faced political pressure from medical circle?」，我也回應：「Yes， I am prepared for going back to school。」哈哈！
人本藥學的社會實踐
進衙門才知道政府的錢真好用（取之於民用之於民，要用對地方）。2002-2005那三年，我們搞藥師走入民間（bridging pharmacists to consumers），社大始祖林孝信先生的社區大學開到哪裡，陳媽媽的螞蟻雄兵（藥師講師）就在那裡出現。從城市擴散到鄉村，從鄉村包圍到城市，最高記錄每天晚上在全台60個社區大學都可以看到藥師的影子。陳媽媽進一步把藥師帶入傳播界，電台、電視、媒體經常聽得到藥師的聲音。
大家都說立法院爛，不過為藥師與民眾搭橋的玩法一直都得到立法委員的肯定。每年我們把陳老師推動社會教育的成果（專集、講義以及CD）往立法委員手上送，成為委員做選民服務的利器。藥政處的預算也跟著年年加碼，三年的成長率達53%。
陳老師帶著藥師玩得正開心的時候，加拿大教授的話不幸言中，我被政府趕了下來。
當時，代表台灣二十五個縣市的醫師公會理事長到衛生署，在署長面前給我「二十五娘教子」，長官放我獨力應對的那三個鐘頭，我在心裡猛唸：「媽媽，謝謝你給我生了個超大的膽子。」既然錯事做一次就被歸為壞孩子，何不再做一百次？自此海闊天空，論述臨床藥學、人本藥學的文章到現在已累積不下三百篇。我想，在藥學專業上我已盡到了傳道的天職。
脫了線的學術人進衙門，沒人這樣玩，我們這樣玩，很過癮也很有意義。雖然我的訴求不見容於當時的民進黨政府，但人民給了肯定的回應。對個人而言，衛生署給了我三年機會，讓我留學生涯被啟蒙的「科學與人文對話」還魂，促成公部門走入民間做社會教育，讓我一圓當年年輕心靈的理想主義夢，讓我實踐好朋友陳文成及林孝信先生的普世價值。促成藥師走入民間當個真正的藥師，我是打從心底感恩的。
兩件事一定要講
理學大師朱熹的後代朱茂男先生，是我台大藥學系的學長，也是我在社會藥學的精神導師。朱子學說裡「窮理居敬」一詞給我極大的啟發，讓我深信科學家格物致知之外，要胸懷敬畏上帝尊重生命的風險意識，讓我深信人本藥學的重要。
記得2002年春，衛生署李明亮署長找我去面談，我第一個去請教朱茂男先生，他給了我台灣藥事經濟及藥業市場的環境分析，鼓勵我接受這個挑戰。我自忖，我做我的教授，不一定要做官，李署長也不一定會用我，但這卻是唯一一次我可以單獨向衛生最高長官表達：「台灣該要建構人本藥學環境」理念的機會。
我說：「署長，我們的產品管理已上軌道。如果來，我要做人性化的用藥環境的建構。」李署長從書架拿出一篇「我的醫學人文觀」，當下我就知道，該準備到衛生署上班了。
第二件事，景康基金會董事長許章賢先生及執行長朱茂男先生在「全民藥學教育」這個社會運動中，給予我全力支持，讓陳媽媽帶領全台藥師暖身，落實臨床藥學照護人本照護(patient care)的專業尊嚴，讓我們建立藥師的信心，累積長期照護的能量，以至於當今在推動藥事照護的政策中占有一席之地。我們共同譜出的這一段社會藥學的美麗樂章，意義非凡。
謝謝您，陳媽媽！
曾經走過，思潮泉湧，回憶陳媽媽這個非典型教授只有付出，默默投入為我們鋪過的路，讓我這個非典型公務員搭橋，實現藥師與民眾搏感情，實踐「社會藥學」的美妙經驗。經過十五年，記憶還是如此鮮活，讓我只花一個小時就完成這一篇回憶文，真有意思。
陳媽媽，我的老師，謝謝您！您帶頭領導這個社會運動，不只是您的學生，全台灣的藥師們都深覺驕傲！
景康基金會榮獲教育部「社會教育有功獎」，每一張海報代表一個社區大學的上課成果；許章賢董事長及朱茂男執行長是我永遠的支柱。
（本文作者為前衛生署藥政處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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